炒到崩盘为止

上个世纪30年代，中国大陆的房地产市场颇有“冰火两重天”的气象——当华北小城镇的土地便宜到一两块大洋一亩，住宅便宜到几十块大洋一所，连北京（楼盘）城里的四合院都只不过相当于大学教授一年薪水的时候，华南发展较快的几个大都市却寸土寸金，一房难求，地价甚至比今天都要高。

不信给您看看这段“新闻”：

“近年来广州（楼盘）地产价格高涨，突飞猛进，其增进之速度大有一日千里之势。据最近之调查，以现时之市价而论，较于20年前其增长固已不止20倍。……现在称为优美住区之惠吉东西路、粤华路，每井起价有至7万元者。”

以上文字原载于国民党机关报《中央日报》1932年12月2日的第六版，标题挺长：《最近数年之广州地价房租飞涨不已，番禺居亦不易，省府令市府妥筹解决办法》。意思是最近几年里广州房地产价格飙升太快，居住成本太高，人民无法忍受，政府不得不想办法出面调控。你瞧，这跟现在各大城市的情形一模一样。

这段“新闻”提到了一个地价数据：惠吉东西路和粤华路一带，每井起价7万元。惠吉东西路即惠吉东路和惠吉西路，它们和粤华路后来被统称为惠爱路，属于今日广州中山（楼盘）路的一部分，当时是广州市区最繁华的地段。“井”是个面积单位，60井为一亩，每井7万元，那么一亩就是420万元。

这420万元可不是人民币，而是毫洋。毫洋是抗战以前广东、广西（楼盘）、福建等华南省份最流行的货币，其购买力仅次于大洋（国民革命军北伐时期曾经比大洋的购买力还要高），按照当时的行情，420万元毫洋可以兑换9870万克白银。现在白银多少钱一克？起码5元。好吧，就算每克5元，9870万克值多少钱？将近5亿元人民币！花5亿元才能买一亩地，现代中国有这么贵的地皮没有？没有，现在京广沪三地单价最贵的地王也才一个多亿一亩而已。

地皮如此之贵，房价和房租自然也非常之高。在抗战前的广州东山以及市中心，新建的欧式公寓，小小的两室一厅，月租就要30港元或者毫洋40元。而根据1934年出版的《广州工人家庭之研究》一书披露，当时工人家庭每月总收入在毫洋15元到50元之间。这说明一家人的工资全都拿出来还不一定够租一套像样的房子，更别说买房了。

为什么广州的居住成本会这样高？主要原因就是炒房炒地的人太多，生生把房地产价格推到了非常离谱的高度。用当时新闻评论中的一句话，即“炒业家之拼命狂炒煽动，实促进而助成之，遂致有现寸金尺土之势”。

“炒业家”为什么偏偏要在广州炒房炒地呢？因为自从民国建立以后，广州差不多一直处于国民党政权的统治之下，跟常年在北洋军阀治下饱受战乱和重税之苦的华北相比，广州和平、稳定，市政建设一日千里，商业繁华仅次于上海（楼盘），而教育改革则走在上海前面，所以从1912年到1935年，广州一直都是归国华侨首选的投资宝地和创业城市。在华侨的大力开发下，广州地价涨得很快，坐拥地产的城市地主都发了大财，于是买地以及买地建房成了广州最热门的生意，“市内之炒业公司不下数十”，市郊每修筑一条马路，两边的地皮都会被抢购一空，连坟地都成了投资者宣传的“五年以后之优美住区”，市政府还没批准出售的时候，就被“炒业家”在纸面上炒来炒去，在一夜之间从每井几元毫洋暴涨到几万毫洋。